第42章(2 / 2)

陈铭生听不懂什么分数,也听不懂钻石类型,他看着那枚戒指,低声说:「这枚戒指多少钱。」

销售员收回手,冲他笑笑,说:「九万八千八百元,先生。」

陈铭生看着那枚陈列在展柜中的戒指,它被摆在展柜正中的位置,两层防护罩让它安安全全地展示自己。

他忽然觉得,里面的那枚戒指,很像杨昭。

高傲,又低调,每个人都能看见这枚戒指,但真正能打开那两层玻璃,接触到她的人,却没有那么多。

你可以对她品头论足,也可以对她不屑一顾,但是不管你如何看待,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。

「先生。」销售员说,「我们还有其他比较物美价廉的戒指,你来这边看一下么。」

陈铭生转过头,轻轻摇了摇,说:「不用了。」

销售员看起来也不是很想接待他,见他说不用,转身就走了。

陈铭生带着假肢,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金店。

在正午的浓烈的阳光下,他觉得有些晃眼。

电话响起来,陈铭生知道自己该去找杨昭了。他接起电话,那边却不是他以为的人。

「陈铭生。」

陈铭生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,从那炽烈的日光中顿醒过神,周围一切都安静了。

「老徐……」

「你现在在哪?」

陈铭生说:「还在这边。」

那个叫老徐的人给陈铭生报了一个地址。

「晚上六点,在这见面。」

陈铭生低声回了句:「好。」

放下电话,陈铭生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。老徐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了,他甚至有段时间以为,他们再也不会联系他了。

陈铭生在步行街的路边站了一会,然后给杨昭打了个电话。

「喂,陈铭生?」

「嗯。」陈铭生听到杨昭的声音,忍不住低声笑了笑,说:「你干嘛呢。」

「整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。」杨昭说,「你上午干完活了?来我这吃饭吧。」

陈铭生说:「我……我现在跑得有点远,中午来不及了。」

杨昭顿了顿,说:「那,晚上?」

陈铭生说:「我明天再找你吧。」

杨昭说:「也行。」她说完,又补充了一句,「你别太辛苦了。」

陈铭生说:「我知道。」

他们又说了几句,就挂断了电话。

陈铭生回到车里,靠在椅背上,大脑一片空白。

几个年轻人来到车窗边,问他:「师傅,车走么?」

陈铭生回过神,点点头,「走。」

晚上六点,陈铭生依照约定,来到一家小旅店。

旅店位置比较偏,但是旁边就是汽车站,人流窜动,鱼龙混杂。陈铭生把车停在旅店门口,自己进去。

一楼是个老头在看店,看了看陈铭生,说:「住店啊?」

陈铭生摇摇头,一句话没说,往楼上走。

老头看了一眼,接着听收音机。

陈铭生来到二楼的一间房间,敲了敲门。

门很快被打开,开门的人正是陈铭生之前的同事,文磊。

「生哥,进来吧。」文磊的表情有点严肃,眉头也皱着,跟之前嬉皮笑脸的形象很不一样。

陈铭生进屋,文磊在后面关上了门。

屋子不大,现在满屋都是烟味,陈铭生走到里面,看见窗台边上站着一个人。

陈铭生说:「老徐。」

这个叫老徐的人转过头,他五十左右的年纪,头发有些花白,目光严厉,脸上皱纹明显,他手里拿着一根烟,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铭生。

陈铭生说:「你怎么来找我了?」

老徐微微眯起眼睛,「你前不久干什么去了。」

陈铭生一顿,说:「没干什么。」

老徐说:「我问你前不久干什么去了?!」

陈铭生低声说:「我出去玩了一趟。」

「光玩一趟?」老徐声音有些严厉,「你光玩了一趟!?」

陈铭生隐约感觉他的目光有些奇怪,说:「到底怎么了?」

老徐没有说话,反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份报纸,甩给陈铭生。

陈铭生拿到报纸,翻过来看了一眼。

头条是篇评论文章,《不可避免的社会冲突》,洋洋洒洒五六页,分了好几段来写。第一段是医患矛盾,陈铭生看了一眼, 翻开下一页,第二页是警民矛盾。

陈铭生在看到第二页的瞬间,手就停住了。

警民矛盾的配图,是一张在派出所的照片,里面有一个女人,哭坐在地上,歇斯底里地耍泼。旁边是她的母亲、小孩,还有规劝她的警员。

而在警员身后,一个男人靠在墙壁上,正抽着烟。

那就是他。

陈铭生的脑子飞速运转,他想起那天,想起那两个吸毒的人,又想起那个女人,那个记者。

然后,他忽然想起在那个记者的身后,还有另外一个人。

他看起来像是记者的手下,或者是助手。

这张照片是拿手机拍的,他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。

陈铭生的后背都出汗了。

他飞快地翻着照片。

杨昭……有杨昭么!?

接下来的几页里,写的都是其他的事情,他重新翻回这一页,警民矛盾的配图一共有三张,看起来是征集来的人小鬼大。他仔仔细细地看第一张图片,在他身边,杨昭的身影埋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,前面还有一个挡着的警察,只能看见衣服的一角。

陈铭生的心被紧紧地攥了起来,他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。

陈铭生从怀里拿出一包烟,点着一根,低着头,说:「有什么消息么。」

「有什么消息!?你以前的号码,昨天被人拨通了,你说有什么消息——!?」老徐气得拿烟的手都直哆嗦。

「陈铭生,你要装死就他妈给我装的像一点!你硬出什么头?当初为了让你不漏底地抽身,咱们花了多大功夫,你现在倒好,直接给我上报了!」

陈铭生深吸一口气,靠在墙上,低声说:「打电话的是谁。」

「你别管是谁,你现在给我老实待着,接下来几天我会再联系你。」老徐把烟掐灭。往门口走,走过陈铭生身边的时候,他停了一下,说:

「陈铭生,既然已经被挖出来了,你就要做好思想准备。」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门被碰地一下摔上,文磊抿了抿嘴,对陈铭生说:「生哥,你别怪老徐说话狠。」

陈铭生摇摇头,说:「是我的失误。」

文磊犹豫了一下,又说:「生哥,两个月前,严队牺牲了。」

陈铭生的头猛然抬起来,目光惊愕。

【你想好了,决定之前,我可以给你时间,给你自由,让你充分考虑。但一旦决定了,我就不允许你反悔。】

【做,还是不做。】

……

陈铭生声音嘶哑,压抑地说:「怎么死的?」

文磊的眼眶有点红,说:「线人给的消息出错了,被埋伏了。」文磊蹭了一下嘴巴,说,「你先等等吧,看看能不能压下去。但是生哥,说实话,希望不大的,你……」文磊抬头,刚好看见陈铭生空荡荡的裤腿,他不忍地转过头,说:

「你做好回去接着干的准备吧。」

文磊也离开后,陈铭生还靠在那面墙上,一根一根地抽烟。

夜很深,深得几乎看不见底。